“夺子战争”——爸爸输给了游戏机

作者：徐萍、黄卓懿

　　儿子又逃夜了。“这该死的游戏机房”，肖鸣咬着牙，从缝隙里憋出这几个字。他顾不得身体的疲劳和饥饿，一跺脚走出房门，又开始了他的“地毯式”的寻找。
　　这几年，为了寻找为玩游戏机而多次逃夜的儿子小成，肖鸣走遍了南市区、卢湾区和浦东地区几乎所有的游戏机房。三大张纸上密密麻地记下了71家游戏机房的地址，边上还记下了儿子曾经在此逃夜次数的记号。
　　3月的上海，春寒料峭，肖鸣跑了大半夜没有找到儿子，却从公安机关获悉，他那16岁的儿子小成为获得玩游戏机的钱，入室盗窃居民16500元的建设债券销赃，已被公安机关拘留了。
　　多年担忧终于变成为现实，肖鸣再也支撑不住了，瘫软在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喃喃道：这场与游戏机对垒的“夺子战争”，我输了。随后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百思不解的是，在一个完整的、并不缺少关爱的家庭里，造成子女教育失败的原因在哪里？在哪里？
　　曾经是父母的骄傲在安徽省绩溪县工作的肖鸣夫妇原是上海知青，儿子小成的出生曾经给他们带来欢愉。成长中的小成更是给肖鸣夫妇带来了自豪和骄傲。小成五岁那年就显露出在游泳方面的天赋，被当地体校作为苗子培养。天赋加上刻苦的训练，使小成很快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绩溪县是一个小地方，因受游泳馆场地条件的限制，游泳训练只能在夏季进行，为此，愁煞了望子成龙的肖鸣夫妇。肖鸣将还在读小学的儿子送到了上海，由小成的祖父母带养，肖鸣每月在上海与绩溪两地往返。直至1993年，年迈的祖父母带养孩子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而小成的学习和训练又已到了关键的时候，肖鸣决定辞去安徽某公司经理的职务，这位四十多岁的壮年人留职停薪回到故乡——上海。
第一次逃夜
　　那些日子，肖鸣整天忙着给儿子规划美好未来而疏忽了对儿子情感上的沟通，有一天，他意外地发现儿子逃夜了。
　　那天，学校通知肖鸣夫妇小成没有上学，而晚上孩子也没有回家。第二天，肖鸣的弟弟在城隍庙附近将孩子找了回来。原来，小成上学时去玩游戏机，付牛奶费的钱被人偷了，不知所措的孩子便不敢回家了。缺口打开便有第二次、第三次逃课、逃练、逃夜，每一次肖鸣都是在游戏房找到儿子。有一次，因为小成在训练时偷懒，教练要他写检查又没写，教练让他回来叫父亲去，小成害怕父亲责骂他，索性躲进了游戏机房，一呆就是两天。这一次，肖鸣打了儿子，并让儿子写下保证书，更绝的是肖鸣采取了不得已的方法——接送、陪练。
　　肖鸣一年的辛劳终于有了回报。小学毕业那年，小成以较好的成绩考取了市重点中学——大境中学。但是，随着小成自行上学、训练次数增多，渐渐地，肖鸣对儿子又失控了。令肖鸣感到棘手的是，儿子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从原来常去的文庙，扩大到本区的小南门、徐汇区，肖鸣甚至在浦东地区的游戏机房内多次找到儿子。“地毯式”、“循环式”的寻找，耗去了肖鸣的大量时间和精力。一次，精疲力竭的肖鸣走到了一家游戏机房门口兀生一念：在门口贴张寻人启事可能会得到帮助。于是，他选择贴在醒目的卖游戏机牌子的墙上，并恳请游戏机房老板帮助寻找，老板满口答应，但最终肖鸣还是自己在这家游戏机房找到了儿子。肖鸣第一次感到自己在社会诱惑力面前的无奈和无能，他痛恨这些害人非浅的游戏机房，但只能在对孩子“恨铁不成钢”的打骂中发泄不满。
害人的“电子海洛因”
　　小成对游戏机的迷恋越陷越深，在“电子海洛因”的引诱下，在那场至关重要的初中毕业考试中，小成上午考完试，中午进了游戏机房便忘了下午的考试。中考后的分流考中，小成只考了第一天的两门课，第二天进了游戏机房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一次，小成为玩游戏机三天没去游泳训练。星期天，肖鸣到游泳池去看儿子，听到教练反映后扬手打了小成两下，骑上自行车要求小成在后面长跑。肖鸣越骑越快，可回头一看，儿子早已没了身影。这天晚上，小成又没有回家。
　　肖鸣每次在游戏机房找到儿子时，看到的小成都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满脸疲惫的模样。带着儿子到澡塘洗澡，小成在池中便会沉沉睡去。肖鸣怎么也不会忘记去年寒气逼人的冬至日，肖鸣顶着刺骨的寒风骑车寻找了四日四夜，终天在一家地下游戏机房中找到了小成。肖鸣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只见他头上围着旧衣裳、裤子里塞着海棉、眼睛里布满着血丝，形象凄惨。据小成说：他逃夜时靠捡废品变钱和到城隍庙池子里捞游客扔下了钱度日、夏日露宿在外滩供人休息的地方，冬日填几张报纸躺在较为暖和的地下人行通道里。
　　为了儿子，肖鸣让妻子下岗返沪，共同辅育孩子。还特意买来一台游戏机，好让儿子收心。结果却事与愿违。小成初中毕业进入职校学习后，摆脱父母、学校的控制，寻找“自由”的愿望更强烈了。
　　爱恨交加的肖鸣无奈之中在纸上与孩子作了最后通牒式交流。
　　问：是否想继续读书？想念书应该如何念？
　　答：想继续念书，每天认真上好每节课，不逃学。
　　问：是否想继续游泳？想游应该如何游？
　　答：想继续游泳，应按时训练、不偷懒，认真做好每一个动作。
　　问：是否想生活在这个家庭里？是否需要爸爸妈妈？
　　答：想生活在这个家里，需要爸爸妈妈。
　　这一问一答，让肖鸣的心热热的，也酸酸的，他对儿子说：“爸爸为的是使你成为堂堂正正，对社会有用的人”。但两年后，小成旧病复发，并走了犯罪道路。他说：“我实在忍不住”。
住宅楼里的窃贼
　　3月一天的上午，居住在南市区油车码头街的李女士买菜回家，打开房门惊呆了，眼前一片狼藉。她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到五斗橱顶上摸存放债券的铁皮盒，没有，李女士急出了一身冷汗，又无头苍蝇似地蹲在地上的杂物堆里翻找，终于发现了那只红色铁皮盒，打开一看，李女士差点晕过去，价值人民币16500元的11张1997年五年期浦东建设债券已不翼而飞。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家两年前曾遭受火灾，财产损失惨重，一年前李女士又下岗。殊料，在火灾中幸免的李家唯一财产——11张债券仍未能躲过一劫，这次又惨遭盗窃。经济的窘困将李家逼取了崩溃的边缘，落井下石者不是别人，就是在“电子海洛因”的诱惑下走上犯罪道路的小成。
　　小成这次是从2月的一天开始从家里逃夜在外的。那天放学后，小成发现停放在摆渡口的自行车被人偷了，他掐指一算，加上在游戏机房门口被窃的四辆自行车，这已是第七辆被偷的车了。他的眼前闪现出父亲那双不信任的眼睛，他想如果这次再以此理由来解释，父亲那道关恐怕难过，于是，索性不回家了。他白天在游戏机房“厮杀”，晚上躲进公众电脑屋过夜，支撑到身上带出的钱全部花光，一个偷东西的贼念萌生了。
　　那天上午他逛进了油车码头街寻找目标，一架倚靠在墙上直达二楼李家窗户的木梯使小成的眼睛为之一亮，他顺梯爬到二楼，翻窗进入李家，翻找到11张建设债券之后逃离现场。小成在长阳路、辽阳路口销赃时，被联防人员带到杨浦公安分局江浦路警署。小成供认，八天时间已卖掉三张债券，赃款且已化用殆尽。
　　近日，法院以盗窃罪对未成年人小成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执行。董家渡爱心基地还迅速派出一名管段民警和一名青保干部作为小成的爱心辅导员。
痛定思痛话败因
　　小成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的现实，终于震醒了在郁闷、酸楚中苦苦思索的肖鸣，在写给检察机关的“痛定思痛”一文中，他深刻反省道：望子成龙，使自己对小成在学习、训练上要求过高过严，损害了孩子正常的生活和娱乐，孩子学习和训练成绩差时便给予责骂和惩罚，造成小成逃学逃训，去争取他的“自由”——玩游戏机。他是用一错误来回避另一个错误。我们这一代的父母，由于社会、历史的原因被耽误了前途，所以就希望从子女身上得以弥补，但事与愿违的是父母对子女过高的期望值抹杀了孩子的天性，触发了他的逆反心理，我用传统的棍棒底下出人才的教育方式与现代社会的种种诱惑进行抗衡，形成了一种畸型的局面，而夹在中间的孩子无所适从，最后，只得以出走方式来获得他的“自由”，最终导致他走上犯罪道路。
　　这位既痛心又无奈的父亲最后大声疾呼：为了救救我们的孩子，愿天下的父母结束不切实际的“望子成龙”的思想和“逼子成龙”的做法，使孩子的天性得以回归。
　　让人欣慰的是，肖鸣终于找到了“夺子战争”的败因。